AO太陽眼鏡

在eBay網站上無意間看到了AO的太陽眼鏡,看著它閃亮的金邊,獨特向後延伸的鏡腳,思緒一下字就將我帶回了42年年前的台灣。那時的AO太陽眼鏡是空軍飛行員的基本配備之一,與其它金邊太陽鏡最大的不同處,就是它的鏡腳並不像一般眼鏡似的在耳後向下彎曲,而是直線的向後延伸,因此許多飛官們都用Dymo的條碼機去做一個名牌(例如Capt. Luh Rey-Lung)貼在它的鏡腳上,所以AO眼鏡加上Dymo名牌就成了當時飛行員的象徵。對於空軍事物幾近痴狂的我來說,這個象徵也成為我當時所追求的圖騰之一!只是對於一個只是高二的學生來說,每副三百多元台幣的價格(當年大學畢業生的起薪似乎才每月一千五百元左右),是遠遠的超過每週零用錢只有五塊錢的我所能負擔的起的。民國56年秋天,青年戰士報刊登了我的一篇文章『我們必須去,但不一定回來!』那是我將在火車上聽到的幾個飛行員談論一次大陸偵照任務的故事,寫成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不但讓我接到了許多大學女生的來函(這是後話,日後再詳細報導),更替我賺了新台幣三百三十元的稿費,這可是一筆不算小的財富,於是在拿到稿費的那個週末,我就跑到中華商場去找AO太陽鏡。在中華商場來回逛了幾趟之後,發現每一家眼鏡行都有那種太陽鏡,只是價格不同,看似完全一樣的東西,價格卻由最便宜的350元一直到最貴的450元,而且每家都會告訴我他們賣的絕對是真品,要我不要上當買到假貨,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這種太陽鏡也有假貨!既然找不到比350元更便宜的了,我就預備將所有的稿費加上先前所存的20元全部拿出來,去將那副天價的太陽鏡買下來。沒想到還真會碰到有錢還買不到東西的狀況!當我回到那家要價350元的店家的時候,裡面的店員正在向一位中年人介紹另一款的太陽鏡,根本不願意理我,我一開始還耐住性子等著他們談,但是當我發現他們所談論的太陽鏡竟只是一百五十元左右的價位時,我忍不住的插嘴向那位店員表示我要買那副『三百五十元』的太陽鏡!但是大概我的學生模樣讓那位店員認定我根本買不起那高價位的奢侈品,所以只是看了我一下,就叫我等著。有沒有搞錯啊?我可是花錢的大爺哪!叫我等著?我看你等著去吧,我就不信有錢買不到東西!走出那家眼鏡店,走沒兩步路突然發現在武昌街旁邊的那棟中華商場後面有一家小眼鏡行,於是我就抱著姑且再一試的心情走進去詢問價錢,沒想到這家擺明著告訴我他們賣的就是假貨,而且一副只要300元!乖乖!一下子就便宜了50元呢!這可是10個星期的零花錢哪!拿著那副假貨,左看右看,還真的看不出有甚麼地方不一樣,據店家告訴我,真品與假貨的最大差別就是鏡片,鏡架是完全一樣,我這一聽心中大喜,立刻就下定了決心要買假貨,因為我這大近視眼不管買哪一種太陽鏡都是要將鏡片換成有色的近視鏡片,所以我真正的目的也只是在買鏡架而已。早就知道在中華商場買東西是要殺價的,但是我根本不知該將價錢砍到甚麼地步才不吃虧,而且靦腆的我根本不知如何去講價!然而不講價的話,不但得花冤枉錢,還會被那些賣東西給我的人譏笑為凱子!所以無論如何是要殺價的!『這個假貨還要300塊錢,太貴了,280吧!』我很為我自己的第一次講價行動滿意,那個店員該知道我可是見過世面的買家,他可別想唬我!『好吧!就280吧!』那個店員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的價錢,這個仗還沒打,我就贏了?然而看著那個店員的表情,我才頓然瞭解我出的價錢根本算不上殺價,他根本懶得同我囉唆!只是當時我已興奮的過了頭,根本無暇去想那個店員對我的看法,我想著我終於買到了一副若假似真的AO太陽鏡,而且比坊間的最低價還便宜了70元哪!顧不得那副眼鏡還只是平光的鏡片,離開眼鏡行之後我立刻將那副太陽鏡戴上,然後以自己覺得很帥的姿態走上了台北街頭。四百多度的近視,沒有眼鏡,走路雖然還不至於摔跤,但是等公共汽車時卻讓我經歷了美夢成真後的遺憾…..那時台北的公車是幾路公車共用一個站牌,所以即使我摸索到了車站,卻看不清楚來的公車是那一路的,所以一直等車子到了站前我才隱隱約約的看出是我要搭的那一路公車,趕緊招手,但是太晚了,同站等車的人都看到了一個理著平頭,戴著時髦AO眼鏡的小男孩站在絕塵而去公車的黑煙裡……..那一天,15歲的我買到了一個代表空軍飛行員身份的AO太陽鏡!

母親節的父親  

「克拉瑪對克拉瑪」這部電影在多年以前放演的時候,我總覺得那個導演似乎是在述說我家裡的故事,因為糟糠之妻真是在生下兩個女兒後不久就下堂求去;原來她突然覺得需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天地,而不願意就此被家庭絆住。在堅決的意志下,她對著我們揮了揮袖口,雖然沒帶走一片雲彩,卻給我留下了兩個加起來不到五歲的女兒。沒有生氣,也沒有時間生氣;面對著兩個稚齡的女兒,首先我得先將她們倆安排妥當。當時因為老爸已經退休,老媽仍在學校任教,所以家庭會議的結果是安排老爸到美國來替我照顧這兩個小丫頭。老爸這輩子帶過兩兒一女,他想以他的經驗,帶這兩個小丫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我雖然沒有太多經驗,但是對她倆卻有推不掉的責任,於是我和老爸就開始了此後十多年的“單親”生活。兩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小丫頭總會遇到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其中最大的問題莫過於因為性別的不同而引起的麻煩。 記得在老大薇薇六歲那年,我帶她到迪斯奈樂園去玩,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她要上廁所的時候;我才發現穿著小裙子的她已經不再方便跟著我進男廁所了。於是我將她帶到女廁所門口,叫她自己進去,同時告訴她我會一直站在門口等她,不論發生甚麼事我都不會離開。沒想到她進去不到一分鐘我就聽見廁所裡面傳出一聲大叫,然後她淚眼汪汪的衝了出來,而且抓住我就跑。等我跟她跑了一段路之後才有空問她到底出了甚麼事;原來她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進過公廁,進去之後只見所有的門全是關著的,不知道那就表示裡面已經有人了,所以她就想由門下面爬進去,而坐在裡面的那個太太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人由下面鑽進來,一時驚慌就大叫出來;而薇薇也不知道裡面已經坐著一個人,再加上那聲慘叫著實讓她嚇了一跳,所以趕緊轉身又爬了出來。現在事隔多年,我們常拿著這當笑話來說,但又有幾人能體會到我當時的心情呢。為了怕不正常的家庭關係會影響到兩個女兒的心理健康,我從來不在她倆前面指責她們母親的不是,相反的我經常讓她們有相處的機會,希望她們能像一般孩子可以有正常的母愛。然而她們幼小的心靈中到底還是受到了這不正常家庭的影響,而對事情的看法有所偏差。那次是我們去舊金山的漁人碼頭玩,在一家商店裡,小女兒蕾蕾看上了一套磁狗。那是一隻公狗帶著一隻母狗及兩隻小狗的磁器,看著她如此的喜愛,我就將它們買了下來送給她。她很興奮的將它們放在她的床前。有一天我在客廳裡聽見她向她的朋友介紹她的新玩物時,我才發現她的心靈已經被這不正常的家庭所影響了,因為一般人看到的是一對狗爸爸和狗媽媽帶著兩隻小狗,她卻指著那隻公狗向她的朋友說那是爺爺,那隻母狗她看成了爸爸,大一點的小狗是姊姊,小一點的那隻狗是她自己。我聽了之後心中真是難過的不得了,因為我還一直很天真的認為這破碎的家庭不會對她倆造成太大的影響。單親生活的最高潮發生在幾年前的母親節;那天女兒學校有一個為母親舉辦的活動,我和一大群家長們坐在台下看著孩子們在台上表演。其中有個節目是由每班派出一個學生上台去朗頌他們自己所寫的有關母親的文章,當薇薇走上講台時,我真是吃了一驚,她並沒有告訴我她要上台,我猜想她大概是怕我難過所以沒先告訴我。但是她一開口我就知道我錯了,因為她竟然說的是:「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所以今天我要說的是我的爸爸...」當時我先是一愣,然後喉頭就像是讓甚麼東西噎住了的似的,聽著她的聲音,許多前塵往事重現心頭,多少“單親”的辛酸全在她的朗頌聲中化為灰燼。那天當她下台的時候我已是激動的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如今兩個女兒都已自大學畢業。撫養他們長大的日子雖然有過不少困難,但是我卻很珍惜那段我們共同走過的時光,因為它使我們父女之間產成了一種比平常家庭中更深的一層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