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沒有變,變的是那些過往的政客

「空軍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美好!」最近有幾位退休的空軍飛行軍官在看了我的許多文章之後,這樣的對我表示,他們並說其實空軍中有許多莫名其妙、狗屁倒灶的事。 我聽了之後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 在我鑽研空軍歷史多年,並訪問多位空軍軍官之後,我所聽過空軍中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絕不算少。 但我知道在任何一個團體裡面,絕對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狗屁倒灶的事,空軍裡有,海軍裡有,我任職達三十年的洛克希德公司有,人人想進的谷歌也有,在任何有相當人數的團體體,都會有這些事發生,因為神話般的「烏托邦(Utopia)」從不存在! 四十餘年前我剛開始在一家飛機公司任職時,曾與一位同事花了許多下班以後自己的時間,將一個在工作流程上常出狀況的原因找出,並想出了解決的辦法,當我們將那個原因及解決方法交給經理時,他並沒有說什麼,只表示他將找時間看看。結果一連幾個月我們都沒聽到任何回音,就在我與那位同事以為經理在看過我們的建議之後,覺得不可行而將之束諸高閣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工廠裡的流程竟按照我們的建議改進了,但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是在公司獎勵的名單中,真正受獎人是那位經理及工廠的領班,我與那位同事僅列名為協助人。我們幾乎不敢相信竟會有這樣的經理,於是我們到人事處去申報這件事。結果人事處在調查之後發現最早將那個「改進建議」呈給公司的,就是那位經理及工廠領班,在那分建議書上我及那位同事的名字就是列為協助人,因為我們沒有任何證據是我們將那方案提供給經理(當年一切是手寫的報告,我們在將方案交出時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公司僅能按照當初提出建議的檔案為憑,所以那件事就這樣的結案了。後來我們才了解,那時當初我們都是公司的新人,不了解公司的法規,以為「改進建議」是要先交給經理,而不知道我們可以直接提交公司。 那件事之後,有一天我在餐廳裡見到人事處的處長,他請我與他同桌進餐,在閒聊時他告訴我他知道在那件事上我是吃了虧,但是他同時問我當初花自己的時間去尋求改進的方案,是想得獎或是只是想讓公司更進步?我告訴他在尋求更好的流程當時,得獎根本不在我的考慮之中,他聽了之後點了點頭,告訴我他覺得就是那樣,然後他希望我不要將這些事看的太重,因為只要我一直秉著這樣的心態去做事,所花的精力將不會白費,因為公司遲早會知道是什麼人做了些什麼事,而會給於適當的獎賞,不論是在金錢上或是職位上。 當時他所說的那些話我完全沒聽進去,因為我覺得如果他明知道在那個制度下我吃了虧,而不做任何事來改善的話,那麼他這個處長也是白幹的。 不過後來他又說了一段話,卻讓我一直銘記在心,他說在任何一個團體裡都會有一些像我一樣,賣力工作,希望公司能夠更好,也有一些人只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每天到公司只是坐該做的事,絕不多做一點,還有一群人是處處混水摸魚,不但不作事,而且常發牢騷,想拖著別人也不作事,最遭的是這些人還會作假,將別人所做的事寄到自己名下(說到這時,他朝我擠了擠眼)。那位人事處處長表示整個公司就是差不多由這三種人所組成,第一種人所代表的是正能量,最後一種人所帶來的是負能量,將公司所有人的能量加在一起,如果最後的值是正的,那麼這就是個有希望的公司,反之,那個公司將不會存在太久。 在那之後我四十年的工作生涯裡,我曾不斷的將他的這套理論與我在實際工作環境下的觀察相印證,發覺還真是有他的道理。 所以,回到本文開始所提到的問題,我絕對相信也知道空軍中有著一些莫名其妙、狗屁倒灶的事,但是我也知道空軍中絕大多數的官兵都是帶著正能量,無私的在崗位上對國家做著忠誠的付出。 走筆至此,在新聞上看到蔡總統在花蓮對著空軍官兵們演說時說到:「身為中華民國的空軍,怎麼可以讓別人在自己的領空上耀武揚威。」我聽到這句話時,第一個反應就是,中華民國空軍在台灣六十七年來,真正確實的做到了這一點,在民國四、五十年間,當大陸的政權對我們虎視眈眈的年代,我們可曾聽過防空警報的鳴聲?那是因為有著一群年輕的空軍健兒,將對方的企圖擋在海峽彼岸,當我們在台灣安居樂業的同時,有多少人了解到這種安定與空軍軍人之間的關係? 空軍在台灣六十餘年間對國家的忠誠並沒有改變,變的是那些過往的政客!

青史幾番春夢

每次回台灣都會到碧潭去向那些先烈們致敬,這次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以往我都是獨自前往,或是與幾位很熟的朋友結伴同去。但是這次,我卻突發奇想:何不邀一些讀者一起去?那些讀者在看了我的書多年之後,該對在碧潭的那些英靈先烈多少有些認識,如果能在那些烈士的墳前將他們忠烈事蹟介紹給我的讀者,我認為將是一件相當有意義的事。於是,我將那個行程在臉書上發表,並詢問有沒有人願意陪我一同前去。 幾位比較熟悉的朋友知道這件事之後,都認為將不會有人前來。因為,他們認為我的讀者群該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人士,那些人該不會願意在這種悶熱的天氣下,到墓園去祭拜一些不認識的人。所以,他們表示到時候我將是那「紀念塔下孤獨的身影」! 沒有想到,消息發表之後,在短短的幾天之內,竟然有七、八位讀者表示願意陪我前去,這其中還包括了今年一月在美國路克基地為國捐軀的高鼎程中校的姊姊,她想多了解一下她弟弟的「鄰居」們是一群什麼樣的人物。 在碧潭的那一千多個英靈烈士們是一群什麼樣的人物? 雖然,在那些似乎看不到邊的土墳裡,我只認識金靖鏘與翟樹理兩位,但是在研究空軍歷史五十餘年後,那些冰冷石碑上的名字在我腦海裡已不再陌生,即使未曾相見,他們的容貌及身影在我的心裡也是栩栩如生。 他們來自中國不同的角落,懷著對人生不同的夢想,當初投身軍旅的原因,更是不盡相同,但是當他們穿上那身藍色軍服之後,他們的任務卻是一致的,那就是「保衛中華民國!」 在當今的環境下,「保衛中華民國」聽起來像是個空洞的口號,因為放眼望去,似乎看不到有任何直接威脅我們的力量。但是五十餘年前,整個社會上隨時都可以體會到那種大敵當前的感覺,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五十四年的八六海戰,五十六年的一一三空戰,是我這個年紀的人都曾在報紙上所讀過的頭條新聞,雖然那些戰役雙方互有勝負,但是中華民國究竟在那些軍人的捍衛之下,在台灣繼續的生存下來。 當今社會上的人士也許不記得當年在對岸虎視眈眈下所過的日子,卻不會忘記那段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在那段幾乎是點石成金的日子裡,人們忘記了是什麼力量讓我們有個安定的環境來發展經濟。 當台灣海峽上已不再能嗅到硝煙的味道時,人們也逐漸的不把對岸所畫下幾條紅線當成一回事,認為所有的警告都只是一個口號而已。二十年前當中共對台灣的北部海面發射警告性的飛彈時,我不敢相信竟會有大群人在三貂角的海邊,懷著看煙火的心情,想去看飛彈落海的景象,絲毫沒想到警告之後的可能後果。 老百姓可以沒想到那些後果,但是軍人卻要做出所有可能的防備。我所熟悉的一位目前已退休的飛行員,當初在軍中是擔任中隊長一職,他非常明白一旦對岸將警告行動變成懲罰行動時,台灣可能受到的衝擊,他連續四個月沒有回家,天天守在部隊裡,等待那隨時可能下達的作戰命令,他也知道當那道命令下達,他率隊起飛之後,將是個有去無回的任務,但是他沒有任何怨言,因為那是一個軍人的職責。 軍人沒有懼怕危險的權力,因為一旦軍人開始懼怕危險,全國人民都將會有危險! 最近一位立法委員曾拿著蛙人受訓時的相片,來質問國防部對那些蛙人訓練時的苛刻,她同時並拿出另一張飛行員的相片來顯示空軍的「英姿挺拔」。我想她的意思該是空軍沒有那種「不人道」的流血訓練環境,其實,她不知道在那些「英姿挺拔」的空軍飛行員相片後面,是碧潭邊上的那一千多個冰冷石碑! 和平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們為這個安定的生活環境,所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台灣有些人不知是不知道這個答案,還是選擇忘記,但是我在每次回國,在踏上這塊土地時,我都會想到是哪些人讓我這久居國外的遊子,在想家時還有個「家」可以回! 這就是我每次回國都要去碧潭的原因!

一件國殤引起的緣份

今年一月在亞利桑那州的一場空中意外事件,讓兩個原本完整的家,頓時破碎,一個家家庭中的父母失去了他們的獨子,另一個家庭中的稚齡兒女失去了他們的父親。 而我,卻經由那場意外,認識了一個新的朋友,Monica。 那是因為我為那件意外所寫的一篇文章,「乍開驟謝的碧血黃花」,引起了她的注意,而那位為國捐軀的飛行員正是她的胞弟,於是她即刻回文感謝我對高鼎程少校的緬懷,我們因此在網路上成為了朋友。 我四月中旬回國之後,與Monica及她的男友見了一面,閒聊之際,我發現這位比我小女兒還小幾歲的年輕人,竟然有著與我一樣的國家民族觀念。自從兩年前太陽花學運時,我在立法院附近與五位年輕學生談過話之後,那些學生對國家的觀念,印證了一位退休將領所告訴我的「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有百分之九十不認為他們是中國人。」所以Monica的表現不但讓我吃驚,更讓我對高伯父及伯母能教養出如此傑出的孩子,感到萬分的敬佩。 Monica告訴我,從軍前的鼎程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特別的愛國情操,而參加空軍也只是他對飛行與藍天嚮往的結果。但是由Monica的言談之中,我可以想像到在鼎程由官校畢業,被掛上少尉官階及飛鷹之際,他已擔下了保家衛國的重任,不論所面對的敵人是哪一國人,他都會站在第一線來捍衛你我,無論你我的政治理念為何。 然而,今年一月二十一日鳳凰城郊外的那縷黑煙扼殺了他年輕的生命,使他永遠沒有機會看到他的兒女成長,而高伯母在此後也不再能得到來自獨子的關懷與祝福。 亞利桑那州的藍天依然蔚藍,然而那縷黑煙在高伯母及鼎程愛妻心中所鑄下的陰影卻依然存在,我想不出任何文字可以撫慰鼎程父母、姊妹及妻子心中的刺痛,尤其是在母親節的今天,我更無法想像高伯母在今天的心境。 七十餘年前空軍烈士林恒陣亡後,他的姐姐林徽因曾寫過一篇紀念她的長詩,詩中最後一句是:而萬千國人像已忘掉,你死是為了誰! 那句詩雖然是寫在七十餘年前,但是在當今的環境下,讀起來仍是淒然! 人們是健忘的,在那縷黑煙散去之後,人們不復記得那位為國犧牲的年輕生命,但是,在這母親節,我卻無法忘記那位再也收不到獨子給他祝福的母親,我無法對高伯母說出「母親節快樂!」,因為我知道那只會徒然增加她的傷痛,因此我只希望高伯母能忘卻那縷黑煙所帶來的愴痛,但在這同時,更希望國人不要忘記隨著那縷黑煙而羽化的年輕生命。

與考大學無關的東西

四十多年前,我在牯嶺街舊書攤上買到一本原文的F-86操縱手冊,當時在新竹中學念高一的我,雖然所認識的英文單字不多,但是我不但一個字一個字的查字典將整本書看完,更將其中幾段熟背下來。然而在這同時,我對當時的英文課本卻沒有任何一點興趣。
升高二的那個暑假,老爸帶我們全家到南寮海水浴場去玩,經過新竹空基地時,剛好有幾架軍刀機在起飛,我看著他們收起落架的時候,很高興的告訴老爸當時那幾架飛機的速度已經達到一百五十浬,老爸聽了沒說什麼,過了幾分鐘他才淡淡的說:「知道這些有什麼用?考大學並不考這些。」
聽了老爸的話,我心中並沒有任何感覺,老爸對我失望已是公開的事實,所以他的這種回應對我已起不了任何衝擊。我還是寧願去讀那些已經被翻爛的「中國的空軍」雜誌,也不願去唸那些毫無興趣的教科書。
十多年後,我已經由大學畢業,並在位於康州的Pratt & Whitney工作多年,那時因為康州冬季的嚴寒,使我有意前往四季如春的加州尋找工作機會。
那時,剛好是雷根總統全力支持發展星際武器,加州的Lockheed公司是當時主要的國防武器供應商,於是我就寫信向該公司求職。很快的我就收到了回音,並請我前去面試。
當天與我面談的事一位留著兩撇小鬍子的中年人,他問了一些工程上的問題,也談了一些家庭的問題(因為我當時是帶著兩個女兒的單親),然後,他問我有沒有什麼要問他的問題。通常這時來應徵的人多半會問一些與工作有關或公司福利方面的事。但是我卻問了一個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問題。
我指著他身後的一張相片,問他那張相片是最左邊的人是誰,因為我看過那張相片,知道那是F-104第一次試飛之後所照的相片,機前一共站了四個人,分別是那型飛機的設計師Kelly Johnson,試飛員Tony LeVier及專案工程師William Ralston,只是最左邊的那位戴著一頂棒球帽的人,我不知道是誰。
他對我那個問題感到相當吃驚,在回答我問題之前,他先問我為什麼會問那個問題,於是我將我的興趣,向他簡單的說了一下,然後我表示那張相片以前我在一本雜誌上見過,但是我見的那張相片上只有三個人,所以我想知道這張相片上的第四個人是誰?
他聽了之後笑了笑,並告訴我他就是那第四個人,當時他只是一位不到二十歲的技工,在試飛團隊裡算是資歷非常淺的人員。
我似乎將他塵封的一段記憶打開了,他開始說了一些那次試飛的瑣事,而我因為曾經讀過那架飛機試飛的詳細報導,對那段歷史相當的了解,所以他所說的事,我差不多都在那個報導中讀過。當他提到那次試飛之後,下了場大雨時,我就立刻接下去說,那天的烤肉活動因而搬到棚廠裡舉行,Kelly還在餐桌上與幾個人較量臂力,他聽了我說了這些之後,停了下來,仔細的打量著我,然後說:「天哪,這些你都知道?你確定那天你不在場?」
後來我們又聊了許多公司當年其他的事情,我雖然在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只是一個遠在台灣的孩子,但是多年來在各種報章雜誌上所讀過有關公司的故事,那天全派上了用場。
三個鐘頭之後,當我離開他的辦公室時,我已得到了他口頭上將雇用我的允諾,那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在面談時當場被雇用經驗!
後來我將這段奇緣告訴父親時,沒忘了加上一句:「當時看那些書,考大學雖然不考,但是在人生的考場上卻幫了大忙!」
 老爸聽了呵呵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