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朱震教官

實在是難以相信,前天剛下飛機就聽到朱震教官逝世的噩耗。
前幾天我還在為不能及時趕回台灣參加梁龍教官的告別式,而感到懊惱,沒想到這又錯過了與朱教官再見一面的機會。
認識朱教官是在三十餘年前,他在華航擔任機長的時候,那時因為他經常飛到舊金山,所以我們見面的機會很多,於是在Villa旅館的房間裡,一件件黑蝙蝠中隊的秘密任務就由他的記憶中到了我的腦海。
雖然他所述說那些驚天動魄的故事,都是年代久遠的往事,但是當他說到他在衡陽郊外曾被地面探照燈鎖住一分多鐘,最後他以向左大負G轉彎才能逃脫的故事,及中共的轟炸機在他的前上方投擲照明彈,他在座艙中都可以看到後面追擊的米格機砲彈打到他飛機在地面的陰影時,他仍會激動的落淚,因為他許多的同僚就在同樣的情況下,未能歸來。
看著他雙頰上流的眼淚,我知道為了國家在那個年代中的生存,他在大陸夜空中的追逐戰,已成為他此生中永遠的夢饜,揮之不去。
在向我述說那些軍中往事的同時,他也告訴了我一些他個人的事情,因為我像他一樣有著一次不幸福的婚姻,所以我們也會互相分享一下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向外人啟齒的家中私事。
他於1990年於華航退休之後,曾被當時剛成立的長榮航空公司禮聘,前往擔任顧問,為了接下那份職務,他還前往波音公司接受波音767的換裝訓練。在我前去西雅圖探望他時,波音公司的教官還告訴我朱教官是有史以來波音公司所培訓過年紀最長的機長,而且絕不會有人打破他的紀錄,因為那時航空公司飛行員的執勤年齡上限是六十歲,而他在接受767換裝訓練時已經超過那個年限!
後來因為他不再擔任飛行勤務,所以我們見面的時間就相對減少,只有在我回台灣的時候才能與他聚會,那時我們所談的就不止於飛行往事了,他會告訴我他參加了古樂團,也與我分享他練氣功的經驗,而我也會將我工作及生活的一些近況說給他聽。雖然我們的年齡相差超過二十歲,但是那時我們之間的交往就是如多年老友一般。
幾年前他讀了我寫的陳文寬先生的傳記之後,打電話給我,表示他對陳先生一直相當仰慕,想找機會與陳先生見面,問我可否替他安排一下。當我將這件事告訴陳先生時,陳先生也很爽快的答應了。於是就在那年的夏天,朱教官專程飛到舊金山,在我家裡住了一個星期,就是為了能與他心中的偶像見面。見面那天,陳先生特別也請來了曾在三十四中隊擔任過教官的John Lee,而我也帶了曾擔任過空軍第一任電戰隊隊長的桂紹富教官一同赴宴,一時在陳先生家的餐廳中,老、中、少三代的飛行員,吃大塊肉,喝大碗酒,多少藍天趣事在杯恍之間流出。那實在是個令人難忘的聚會!
去年十一月底,他利用華航退休員工的最後一張免票(他在華航任職25年,退休後有25張免票),到舊金山去探望他的胞妹,在臨走那天他打電話找我,要我帶他他到當年三十四中隊的老戰友,張鶴華教官家裡去坐坐,然後再送他到機場。那天我們見面時,因為他知道我已退休,所以他又告訴我健康的重要,這樣才可以多享受些退休後的人生。最後在機場道別時,他握著我的手說:「人生能聚在一起就是緣份,我們倆能忘年相交更是不容易的緣份,我已經老了,這次可能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的聚會,希望你能多保重!」當時我還回應他說,他並不老,我們要一起在台灣去等待軍史館的P2V由美國運回台灣,然後在那架飛機的翼下去聽他訴說當年的英勇事蹟,他聽了之後,沒說什麼,只是對著我笑了笑。
現在想起他那最後的笑容,難道他已預知些什麼,才會說出那一語成讖的話?
誠如他所說的,我們之間忘年相交,是不容易的緣份,而這次我回國,雖未能見到他的最後一面,卻能在告別式中送他最後一程,這就是我們之間緣份的最後的環節!
朱教官,您現在可以不必再為那些先去的戰友們流淚了,因為他在在天家已經擺好隊形等著您的加入,一同無憂無慮的編隊飛行了!

         相片為聯合報記者程嘉文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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