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的掙扎

那年我大概是四歲,住在松山虎林街的鐵路局宿舍,我不記得確實的地址,只記得家旁邊有一個大操場,及一間公共浴室,表舅每一次到我們家來玩的時候,都會帶我到那個公共浴室去洗澡。 表舅是一個人在在台灣,我們家是他在台灣的唯一親戚,所以他一放假就會到我們家來,每次臨走的時候還會給我五毛錢零花錢,媽媽總是要我不要拿,因為表舅在軍隊裡只是當個小兵,一個月賺不了幾塊錢。 可是愛吃零食的我,總是會偷偷地收下那五毛錢,然後找機會到巷口的小店去買一些蜜餞或是糖果,我記得那時一毛或兩毛就可以買一大堆零食,五毛錢可以夠我花上好一陣子。 媽媽除了不許我拿表舅給的零花錢之外,也不許我去買那些零食,因為吃多了那些糖果之後,會讓我有蛀牙。 然而,從小就不聽話的我,不但背著老媽收下那五毛錢,更會偷著去小店買零食吃。 有一天,我趁著在家裡幫傭的徐媽去買菜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跑到巷口的小店去,手裡捏著那五毛錢的銅板,看著那些在罐子裡花花綠綠的糖果,想著這下子可以吃個過癮了。 我跟小店老闆指了指一種紅綠白三色的圓形糖果,然後將五毛錢的銅板遞了出去,這次我沒說要買一毛或是兩毛,而是想著我要一次將那五毛錢全部花掉,吃它個過癮。 老闆用舊報紙折了個口袋,然後裝了三四十顆糖果給我,我接下那個口袋之後,馬上就將一顆糖放進嘴裡,好甜,真好吃。 一個人拿著那袋糖,慢慢的往回走著,一顆接著一顆的糖不斷的往嘴裡放,四歲的我覺得那真是人間仙境。 突然,我看到老媽由火車站那邊走了過來,心中一驚,我趕緊躲到騎樓的一根柱子後面,希望不會被老媽看到。 通常我會在每天晚上到巷口去等老爸下班,而老媽因為是老師,每天下課的時間不一定,所以我從來沒有去等過她。 那天,我躲在柱子後面,看著老媽一步一步的走近,心中不自覺的起了一陣掙扎,我多想跑過去叫她,她也一定會很高興看到我在那裡等她,但是想到一旦她看到我手裡的糖果,我免不了會挨一頓罵,說不定還會挨一頓打,於是我往後縮了一點。 然而在親情的驅使之下,我又偷偷地探頭往老媽的方向看了看,這回她更近了,我都可以看到她臉上流的汗了,實在很想衝出去叫她,我又看了看那袋糖,不自覺的又縮了回去。 就這樣,老媽的身影與吮著糖的感覺就在我的心中交戰著,我愛媽媽也愛那甜甜的感覺,四歲的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老媽終於走過了那跟柱子,我再度探頭出來時,看的只是她的背影了。 就在那時,我突然覺得口中的糖已經不再甜了。 我衝了出去,將那整袋糖果灑在地上,對著那熟悉的背影大叫了一聲「媽!」

單親父親與女兒之間的對話

在談這個嚴肅的話題之前,我先說個有關這個話題的笑話輕鬆一下。 小莉由學校回來,看到在客廳裡正在看連續劇的媽媽,立刻將書包放下,跑到媽媽的身旁並問:「媽!我是從哪裡來的?」 做在沙發上的媽媽一聽大吃一驚,心想女兒才小學三年級,怎麼就問到這個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但是既然已經問了,總需要面對,於是年輕的媽媽將女兒抱起來,放在自己身旁的沙發上,然後,非常正經的、嚴肅的將男女的身理構造、青春發情期的慾望、受孕及生產的過程,一口氣全部告訴了十歲不到的小莉。說完之後,媽媽發現小莉似乎無法一下子吸收那麼多的知識,就在媽媽要問問小莉有沒有問題之前,小莉瞪著大眼睛,對著媽媽說:「哇,那麼麻煩啊,珍妮說她是從菲律賓來的!」這下子輪到那位年輕的媽媽瞪大了眼睛,看著女兒,想著自己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了…… 這雖然是個笑話,但是卻也說明了其實為人父母的其實都知道,小孩遲早有一天會問到這個問題,而且當母親的似乎都是小孩問這種問題的對象。 在我兩個女兒的成長環境裡,母親是個缺席的角色,所以我既要當嚴父,更要扮演慈母,一天當中這種角色的變化要來個幾次。 有一天我下班了之後,正忙著扮演慈母的角色在做晚餐的時候,突然聽到大女兒薇薇在樓上她房間裡一聲慘叫,接下來就是一陣聽不清楚是哭聲或是低語的聲音,我聽了之後,心中一急,趕緊放下手邊的菜,飛奔上樓。 進到她房間之後,只見她裹著浴巾坐在床邊,一臉上驚慌的表情,地毯上有幾張沾著血的衛生紙。 「爹地,我流血了。」說完又開始低啜。 「哪裡流血了,讓我看看。」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我,急著想知道她到底是哪裡受傷了。 沒想到她聽了之後,沒說什麼反而將浴巾抓的更緊,就在那時,我才突然搞懂了她到底是哪裡流血,原來我的寶貝已經長大了! 雖然我經常扮演母親的角色,但是那時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去跟她解釋這個女人特有的生理問題了,於是我抓起電話,找一位朋友的太太,請她馬上帶著衛生棉到我家來。 陳太太來了之後,帶著薇薇到洗澡間很快的將當時的狀況處理完畢。然後在她回家之前,她對著我說:「我已經告訴她每個月該怎麼樣處理這種事,但是,我想你該教教她其它女孩該注意的事。」 她很輕鬆的留下這句話,但是卻給我這個當母親的父親一個大難題,我該怎麼去對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去解說兩性之間的問題? 本來我是想請那位大嫂再來替我做解說人,但是繼而一想,她在第一時間沒有去做這件事,而是指名要我去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當初在離婚法庭上我曾對法官表示,我有能力處理兩個女孩的事,現在就是該我去處理「女孩的事」的時候了。 就在那個週末,我帶著大女兒去百貨公司去買少女的內衣之後,一反常態的問她要不要陪爸爸去喝杯咖啡,她很高興的隨著我走到百貨公司對面的一家Denny’s餐廳。 我點了一杯咖啡,她要點香蕉船,那是她最常點的一道甜點,但是那天我卻對他說了「不可以。」然後替她點了一杯熱可可。 她以很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因為我通常不會在意她點什麼的,於是我就趁著那個機會將女生在生理期該避免吃冰冷的東西,及其它所有我認為一個少女該注意、該知道的事一股腦兒的全告訴了她。 在講的過程中,我緊張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咖啡,當我講完了之後,我問她有沒有任何問題,她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我問了第一個問題:「妳的意思是,男人與女人做過那件事之後就會有小孩?」 我對著她點了點頭。 「所以,你跟媽媽做過兩次那件事?」 聽著自己的女兒問出這樣的問題,還真是不習慣,我一時傻在那裡,不知如何回答,考慮一會兒之後,我搖了搖頭,然後我將避孕及安全期的概念講給她聽,說的時候我覺得我的臉是熱烘烘的。 就在回答那個問題的時候,我知道我實在無法繼續再與她就這個題目繼續談下去,於是在她問下個問題之前,我告訴她如果還有其它的問題,最好是打電話去問她媽媽,因為女生對這方面的了解要比男生要深入。 […]

那年的聖誕節提早到了!

十多年之前我在洛杉磯長年出差的時候,因為一個人吃晚飯實在是很麻煩的事,所以我經常到購物中心的美食廣場去點一份快餐,吃完之後就順便在購物中心逛逛,這樣一個人過的倒也愜意。 有一天,我在吃完晚餐之後,逛到了梅西百貨公司,因為我很喜歡看各種不同品牌的手錶,所以通常到了那裡之後,很自然的就往鐘錶部門走去。 那天當我正瀏覽著那一排排耀眼的手錶時,旁邊一對年輕情侶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們正在看著一對精工錶,同時在討論著該如何才能買下那兩支錶,當時梅西正好有精工錶的促銷活動,所有的錶都打七五折,我不知道那兩支錶的定價是多少錢,但是很顯然的即使打過折之後,那個價錢仍然超過他們可以負擔的價格。 他們討論著如何不開汽車而改搭公共汽車,這樣可以省下一些汽油錢,那位少女則表示她可以向另一位教授去爭取多改一些考卷,多賺一些錢。由他們的對話內容及南方口音,我猜他們該是由南部到加州來唸大學的一對情侶。 最後他們決定先買一支女錶,等存夠錢之後再回來買那男錶,那位少女先是怕等回來之後,減價期已經過了,他們就得花定價去買了,不過那個少年卻很有把握的說:「不怕,他們經常減價的。」(這倒是真的,我很少看到他們不在減價。) 當時,我聽著他們的對話,先是覺得很有趣,然後我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老爸替老媽買了一支勞力士的錶,當時他們也是說以後再買一支男錶給老爸,但是一直到老爸過世,他都沒能再去買那支男錶,當然,老爸不在乎錶的品牌,不願意去花那麼多的錢去買那個名錶,也是他們沒去買那支男錶的原因之一,但是以後我每次看到老媽的那知名錶,我總有一些莫名的惆悵。 那天就在那對情侶拿著他們買的錶離開的時候,我突然非常衝動的走到精工錶的櫃檯,問售貨員那支她正放回去的男錶是多少錢,售貨員告訴我減價後的價錢是135元,我聽了之後立刻掏出記帳卡,將那錶買下。 等到簽完帳單,售貨員將那錶包好交給我之後,那一對情侶已經不見蹤影了。 我拿著那個錶在購物中心穿梭著,希望能看到那對情侶。結果沒有走太久,我就看到了正要步出購物中心的他們,於是我快步追了上去,並呼叫他們。 他們聽到我的呼聲停了下來,我走到他們身旁,告訴他們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然後將手上的那個袋子交給他們,並說:「Christmas comes early this year。」說完之後,我就轉身快速的離開,他們在我後面叫我,我只是對著他們揮揮手,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我後來將這件事告訴了幾個朋友,有人贊成我的作法,也有人覺得我傻,太天真,但是我覺得「錢」花起來是要讓我們自己高興,就像當我家領導買了一件很漂亮的衣服,她穿上時會很高興一樣,如今我花了那一筆我可以負擔得起的價錢,讓那一對年輕情侶高興一陣子,也讓我自己每當想到這件事時,都會很高興,那麼這筆錢就沒算白花! 不知道那對情侶現在還在一起嗎?他們還帶著那對錶嗎?不論如何,我想這件事在我們三人的心中都不會輕易的忘記,因為這實在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一百多元就能買到三個人恆久的記憶,其實是很划得來的事!

標點符號的重要

中文若是沒有加標點符號,就會造成許多誤會與笑話,其中最老的笑話是就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這句話,竟可以變成「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或「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兩種完全不同的解釋。 四十多年前,我在紐約的世界日報上看到一則廣告,就因為沒標點,加上文字的後段被其他東西擋住了,讓我看了之後,除了當時噴飯之外,還讓我一直記到現在。 那天我在一個朋友家吃飯,飯桌上有一份報紙及一些其他的東西,我瞄到報上的一則廣告,那則廣告是這樣的,第一行四個字的標題「單房出租」,這很直接簡單,沒什麼問題。 問題就出在第二行,它是這樣寫的「適合男女性交」,因為第三行剛好被其它的東西擋住了,所以看不見,我當時看了嚇一跳,怎麼有這樣的廣告?我一開始以為我看錯了,於是將頭偏過去,想看個仔細,結果還是那幾個字,這下子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登的這樣的廣告,是什麼樣的房子,還必須特別的指出「適合男女性交」,我伸手將擋住下一行字的東西挪開…….結果整段竟是「適合男女性交通方便」!

魚香肉絲裡放的是什麼魚?

話說1971年我在紐約念大學的時候,每個週末都會到唐人街的川滬餐廳去打工,本來我的工作是洗碗,但是有一天一位跑堂跟老闆鬧彆扭,在週六晚上最忙的時候,打了老闆一個耳光,然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老闆摀著火辣的臉頰,想的不是該怎麼找那個混小子算帳,而是該找誰馬上頂上去招呼那些客人,他轉頭看到了正在洗碗的我。 「小王,你是大學生,會講英文吧。」 我知道他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也知道這是一個可以由那煉獄似的高溫廚房解脫的機會,我必須要好好把握。所以當時我立刻很有自信的,很興奮的對著他說:「沒問題,我英文說的跟中文一樣。」 「好,你馬上脫掉圍裙,到上面去當跑堂(川滬的廚房是在樓下)!」 不等他說完,我已經站起來將圍裙脫掉,在他還沒有機會反悔之前,就衝上樓梯,將那一籮髒碗留在身後。 川滬是個小餐廳,雖然價位不高,但是口味卻是很道地,因此大多數的客人都是中國人,尤其是許多留學生會在週末到那裏去打打牙祭。因為客人主要的目的是「吃」,對「服務」的要求就沒有那麼嚴格,當個跑堂就是很簡單的將桌子整理好,客人坐定之後,送上茶水,然後將點的菜傳達給廚房,接著就是上菜,就後結帳、送客及收桌子,沒有什麼高深的技巧,所以我根本沒經過訓練就由洗碗的雜工,轉身一變成了端盤子的跑堂。 跑堂的工作比洗碗要輕鬆的多,同時又有小費,所以我真是很高興我能有機會由廚房跑到了餐廳。 幾個星期之後,有一對看起來就知道是留學生情侶坐到我所負責的桌子,他們看了看菜單之後,那位男士對著我揮了揮手,我以為他們要開始點菜了,於是我就拿著點菜本走了過去。 先是那個很漂亮的女生問她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魚香肉絲裡放的是什麼魚?」 「不知道耶。」那位男士搖了搖頭,然侯對著我問了同樣的問題。 諸位看倌看到這裡大概已經開始笑了,因為大家現在大概都知道魚香肉絲裡是沒有魚的,只是用特殊的調味醬加上蔥、薑、蒜做出魚的香味罷了。然而1960年代的台灣,社會還不是很富裕,學生上餐館頂多就是一碗麵或是一盤炒飯,而一般家庭全家上館子去打牙祭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在我印象裡,我只有在參加喜慶婚宴中才有跟著父母上館子的機會,在那種情況下就不可能知道那些特殊的菜名了。 所以那天那對情侶問我「魚香肉絲裡是什麼魚」時,就不是很奇怪的問題了。 而我因為本來就不知道那是個什麼菜,沒吃過,更沒看過,因此當時我覺得那是個很正當的問題,只是我不知道答案而已。 「欸,我也不知道,您等等,我到廚房去問問大師傅。」轉身我就走向樓下的廚房。 廚房的溫度最少要比樓上要高二十度,冰箱馬達的聲音加上抽油煙機的馬達聲音,讓廚房裡不但溫度高,噪音更是大。我進到廚房後見到身兼大師傅的老闆正站在爐台前一手抓著鍋子,一手揮動著鏟子在炒菜。 「老闆,魚香肉絲裡放的什麼魚?」我站在他後面對著他吼著問。 老闆大概不相信有人會問他那麼沒有程度的問題,也可能是沒聽懂我所問的問題,他回過頭來,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瞪著那雙大眼看著我:「啥事?」 我又將那個問題重複了一遍,同時為了怕他聽不見我又將聲調提高了一些。 這次我想不但他聽到了,整個廚房裡的其他幾個人也都聽到了,站在我身後的抓碼老蔡先爆出了一陣大笑。不過老闆卻不覺得那很好笑,他對著我大吼:「他媽的,魚香肉絲用什麼魚?用他媽的木魚!」 當時我只當老闆是因為我連用什麼魚都不知道而生氣,所以當我聽到「木魚」之後,就急急的跑回樓上的餐廳,而根本沒想到老闆說的「木魚」是尼姑念經時所敲的那個法器,他其實是在揶揄我! 但是,我因為知道有一種魚叫「比目魚」,所以我就以為老闆所說的「目魚」是另一種魚! 於是我回到那桌客人前面,告訴那位男士魚香肉絲裡用的是「目魚」,那位顯然是理工科的男士大概也不懂目魚到底是什麼魚,就對著他那位漂亮的女友說:「啊,是目魚。」 […]

水中救難紀實

以下是我將我小女兒水中救難的文章,翻譯及改寫後放在我的部落格。 她的原文是在:http://www.nerdycatscubatravels.com/2017/03/ 你肯定那是一具浮屍嗎? 是的 – 整個週末這個念頭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在我潛水的救生課程及我潛水長(Divemaster)的課程裡,我曾學過如何在有人遇難時保持冷靜,如何在水中將一位潛水者的裝備在海中移除,如何在水中執行心肺復甦,如何將遇難者拖回岸邊等等技巧,但是我從沒想到在真實的狀況下,如何處理在海裡的一具浮屍! 很現實的是,我只有162公分高,體重是59公斤,大部分的潛水夫都比我重,在我潛水長的第一次施救課程中,我因為冰冷的海水,過重的遇難者,加上我自己的緊張,而無法將那「假想」的遇難者救起,課程完畢後,我曾在教練的講評下流淚,因為我已經盡了全力,但是仍然沒有成功,當時我實在為我的表現感到羞愧。 經過幾次的訓練之後,我終於學到了其中竅門,通過嚴格的考驗,得到了那珍貴的潛水長資格,而那種訓練也給了我在這個週末,面對真實考驗的能力。 其實,那該是個很平靜的週末,天空出奇的藍並且萬里無雲。一大早我決定到艾德蒙水下公園(Edmunds Underwater Park)去潛水。當我將我的潛水裝備由車上取下時,我臨時決定將那些裝備及配重帶到海灘旁邊的長椅上,在那裡著裝,沒想到這個決定卻給我帶來了一個人生的重大經歷。 當我剛將潛水衣穿上,我就聽到一聲很尖銳的哨聲由海面傳來,有一個人在海裡揮舞著他的雙臂,我還看四周,除了我之外沒任何人,於是我對著那人喊道:「有事嗎?」他給了我一個OK的手勢,但是還繼續的對著我招手。 我知道即使他給了我一個OK的手勢,但是他一定在海裡遇上一些麻煩,需要援助了。一時腎上腺素開始在我體內亂竄,因為我了解當一個人在水中遇上麻煩時,說不定等候救援的時間僅有一兩分鐘而已!我對著海灘上一對母子衝了過去,他們也在看著那個在海裡揮手的人,我請那位母親將我潛水衣的拉鍊拉上,並請她打電話給911。 我用我顫抖的手將潛水帽、潛水鏡、手套及蛙鞋穿上。然後我就衝進了那波濤洶湧的大海,潛水衣的拉鍊沒有拉緊,海水開始滲了進來,但是我那時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海水進到潛水衣內的那種濕冷的感覺,血液中充滿了腎上腺素。 一旦進入海中,我立即失去對那揮手人的目視,我只能對著我原先記著的那個方位游去,每次抬頭換氣我都會搜尋那人的影蹤,很幸運的在沒多久之後,我就又看到了那揮舞的雙手。 當我游到那個對我揮手的人身旁時,我發現他的旁邊還有一個人,臉朝下的浮在水中,原來是他的夥伴遇上麻煩了,當時我第一個想法就是該不該將他翻過來,對他執行心肺復甦? 那個對我揮手的人說:「他已經死了,我們該將他拉回去。」 那時我才看清楚,原來那人渾身穿著完整的岸上服裝,不是一位潛水員,而只是一具浮屍,渾身已僵硬。那是我第一次與一具完全陌生的死者有這麼近的接觸,我打了個冷顫。 是的,是該將他拉回岸邊,不管他是誰。 沒想太多,我與那人各抓住那個浮屍的一隻胳臂,開始對著海岸游去。 如果我覺得當初在訓練課程中那位「假想」的受難者很重的話,那麼這具浮屍似乎比那位假想的遇難者還要重上幾倍,感覺上就像是一大袋水泥似的沈重,但是他卻又會隨著海浪浮動。 雖然我們離岸邊不遠,但是感覺上卻是永遠到不了盡頭似的遙遠,救護車的警笛聲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似乎越來越快。我告訴自己,繼續用力,不要停,要將他帶回岸邊! […]

溯及既往

老李看著窗子外的一群抗議的人群,嘴唇顫抖著不知說些什麼好,回頭看著老伴,她正低頭用放大鏡仔細的在看那封信,他知道她已經將那封信看過好幾遍了,但是就像他自己在第一次看那封信時一樣,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再仔細的將那封信一個字一個字的再看ㄧ遍! 當天早上老李散步的時候,在社區外碰到幾個年輕人,他們走過來對老李點了個頭,然後問:「請問先生,您住在這個社區裡嗎?」那個社區是當地一個老舊的社區,但是因為地段好,而且式樣是仿歐洲式的建築,即使已經有四十多年的歷史,還是有著相當的韻味,加上當年建築商用的都是很講究的建材,所以在當地是一個相當高級的住宅區。 「是的,有什麼事嗎?」 「請問您的房子是花了多少錢買的?」那幾個年輕人中一個帶眼鏡的人問道。 老李沒想到會有人會問這麼隱私的問題,所以沒有回答,同時開始好好的打量著這幾位年輕人,他們幾位看起來都像是時下的大學生,但是他們的態度卻沒有老李心目中的大學生一般的穩重。 「老先生,你不必回答我們,其實我們早就查清楚了,你只花了一百二十五萬買的。」另一位稍微胖一點的年輕人看著老李,以相當輕蔑的口吻說著。 老李看著那些人,不知他們有著什麼企圖,他確實是在四十年前花一百二十五萬買的那棟房子。 「現在這些房子的市價都是在一千五百萬左右,你怎麼好意思只花了一百二十五萬就住在這裡?」一位穿著短褲的接著說。 「你們說的什麼啊?我買的房子我為什麼不好意思住?」老李覺得這幾位年輕人是在存心在找麻煩了,於是他轉身緩緩的往回走。 「你們這些人就是靠特權才能只花一百多萬就住在這一千多萬的房子,老頭!你知道嗎?你的房價與市價之間的差額是由我們的稅金所補的嗎?你花一百多萬就住在這裡,害的我們買不起房子,你這種不公不義的人還真好意思住在這裡!」那位帶著眼鏡的年輕人在老李的身後喊著,老李的腳步有些顫抖,他不相信社會上竟有這麼毫無邏輯及不講道理的人。 回到家裡,老李坐在餐桌前,將電視打開想看看當天的晨間新聞,這是他幾年的習慣。電視銀幕上的一個人引起了老李的注意,那是他大學的一個同學,聽說現在正在大學裡任教,他正站在一群年輕人前面,力竭聲嘶在訴說著什麼,老李將聲量調高了一些…… 「……同學們!大家認清楚了,許多住在這在這個社區裡的人都是那些不公不義的人,他們靠著特權只花了一百多萬就住在這個市價一千多萬的房子裡,誰在替他們付那些差價?是我們!是我們用我們的稅金在替他們付的!我們該不該讓他們自己去補差價?」 「自己補差價!自己補足差價!」那群年輕的學生在旁邊附合的喊著。 老李看著電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別人也許不知道,但是他的同學該了解,四十多年前這批房子推出來的時候,老李的月薪還不到一萬元,他靠著晚上到夜校去兼課來賺一些外快,他老婆也在下班後到夜市去擺攤子,而且那段期間他們家幾乎沒有任何娛樂,這樣的苦了一段期間之後,他們才湊足了錢買下這棟房子。老李記得那時他曾勸這位同學也存錢買這裡的房子時,那位同學卻是先買了一輛新車,每個週末開著車子帶著家人到處去遊玩時,還會揶揄老李不知道及時享受,沒想到現在他現在竟然會用這種似是而非的道理去迷惑年輕的學生。 桌子上的一封信引起了老李的注意,那是社區的管理委員會來的信,他打開一看,竟然也是談著同樣的一件事,只是這封信更直接的提出了解決這件事的方法,信上寫著:「……為求公平起見,房價該以目前的市價『溯及既往』,台端只附了一百二十五萬元就買了您的住宅,這與目前的市價一千五百萬元有著顯著的差距,這對現在購屋的人極不公平,所以台端該補足一千三百七十五萬元差價,否則台端該擇期遷出……」 老李看著屋外的那群年輕人,想著自己在他們的那個年紀,想著是只要一分耕耘必有一分收穫,如今這個世界怎麼變成樣子?

她所失去的,換來了你我的自由環境

其實,我也可以用當下許多聳人聽聞的文章標題「這張相片震驚了全世界」來形容這張相片,但是事實上,我不知道別人在看到這張相片時的想法,我只知道當我那天看到這位婦人的時候,她的表情的確讓我震驚了。 那是3月29日那天早上,我在空軍官兵活動中心預備搭車去碧潭時,在停車場見到了這位孤獨的老婦人提著一袋子花,預備隨我們搭車去碧潭。 當時一個疑問閃過我的腦海,她是去祭拜她的丈夫還是兒子?不過,無論她祭拜的對象是誰,那種刻骨銘心的刺痛都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如果,她所帶的那些花是給她的先生,那麼埋在她臉上皺紋下的是孤獨歲月的滄桑,本來該是兩人共同攜手的人生路途,但是先生卻為了捍衛「這個國家」而失去了寶貴的性命,導致她必須單獨的去面對社會上的冷峻與險惡。當初兩人的分離是遽然的,連最後一面都未能見,也來不及說再見,所以我想兩人之間不會有「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夫」式的約定,但是那天在她將花放在墳前時,心中會有多少的委屈要傾訴?因為萬千國人從未在乎他的死是為了誰! 如果,那束花是要給他的兒子,那麼那些臉上的皺紋所代表的該是永遠無法平息的喪子之痛,當初含辛茹苦,費盡心思所帶大的兒子,在「確保台澎金馬」的口號徵召下,穿上軍裝,預備「執干戈以衛社稷」。在空軍官校的畢業典禮上,婦人看著自己心頭肉掛上飛鷹的剎那,心中除了驕傲之外,該還有每個母親的擔憂,然而真是出師未捷,天邊的一縷煙雲,碧潭山上的一坏黃土,老婦人的終生寄望就此破滅!但是,那位年輕人的犧牲,讓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得以繼續享有自由! 「國家」、「自由」對於那位老婦人來說太沈重,她所在乎的該是能依靠的肩膀,及奉養她晚年的兒子,然而,在3月29日那天她卻拿著一束花去碧潭,去悼念那該屬於她的幸福。 老婦人的身影在台北街頭並不顯眼,可是她所失去的,卻換來了你我的自由環境,及「這個國家」的安全!

回首徐匯

今天,我回到了徐匯中學,我初中的母校。 半個多世紀之前,在驪歌聲中我揮手告別了徐匯,那時的心情實在是相當的複雜,因為,我真的不想離開這所學校,但是,成績單上的紅字,卻表明了我無法直升高中部,必須在初三多唸一年,而本身是老師的母親卻認為我們家丟不起這個人,因此堅決讓我以同等學歷去考新竹高中聯考,結果,幸運的,我考上了新竹中學,而不幸的,我就失去了繼續留在徐匯的機會。 半個世紀前的徐匯,在台灣的教育體制下是一個「怪物」,因為它是一所在傳統體制下所成立的學校,必須遵守所有教育部的規定,但是學校裡卻有著超過半數以上的老師,是外籍人士或是曾經長年在國外辦教育的國人,那些教師們所採取的教學方法是國外啟發式的教育,而不是國內填鴨式的作法。我曾在課堂上與教物理的蔡神父辯論萬有引力的正確性,在歷史課上與于神父爭論耶穌會士湯若望將槍砲技術傳到中國,是否與教會的和平理念相衝突,這些在一般學校裡會被看成離經叛典的行為,在徐匯的校園內卻被容忍下來。 我現在回想起當年與蔡、于兩位神父的爭辯,實在是相當的幼稚,他們當時竟能容忍我的無知,而會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可以理解的語言來說服我,引導我,在我看來,那循循善誘的過程,比了解萬有引力的道理及槍砲技術傳到中國的經過,更為重要,因為那兩位神父在教課本中知識的同時,也讓我學到了與一般學校不同的「求知」方法。 有一次在晚自習的時候,我偷偷地將一本「中國的空軍」雜誌拿出來看,結果被朱天健校長當場抓到,我當時覺得這下子可真是「在劫難逃」時,沒想到朱校長竟然讓我告訴他我所看的那本雜誌的內容,也問了一些當時空軍的事,而完全沒有提到在晚自習時看課外書籍的事。數十年之後,當我在加州再度遇到朱校長時,我向他提起這件往事,並問他當時為什麼沒有處罰我,他表示一個人在少年時代必須吸收多方面的知識,而不是只注重課本中的學問,然後他說:「看來當時讓你多看了些課外航空方面的書,並沒有錯,因為你究竟在這方面有了些成就。」 雖然當時的我會花時間與老師爭論課本中的題材,但是卻很不喜歡讀那些教科書,而縱然徐匯可以容忍我的這種態度,制式的教育制度卻有另一套嚴謹的方法,來決定學生的程度,在那個制度下,我初三下學期的時候,被告知我雖然「修業期滿」,但是「成績不及格」,所以就必須重修一年,才能畢業。 後來我以同等學歷考上新竹中學,證明了我具有上高中的程度,但同時也證明了那種教育制度的死板。 今天,當我走回到當初與蔡神父辯論萬有引力的理化教室時,我會想到,幸好當時的徐匯有那麼多要教一群孩子如何「求知」而不只是要學生死記公式的老師,而我也由他們的身上學到了「知識」並不全是在課本裡。 如今時間的巨輪雖然已將我所熟悉的那些神父、老師帶進歷史,而我也由一個初中生變成退休老人,但是回首前塵,短短的徐匯歲月卻在我的生命中是那麼的鮮明!

獻給曾擔任過警戒任務的你……

那天,這個老頭在清泉崗的警戒室裡痛哭失聲。 已經不記得上次流淚是在什麼時候,為的什麼事情,但是年紀大了,該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看多了人間喜怒哀樂,更是不會輕易的被一般事情所感動的掉淚。然而,人的心底總有塊最脆弱、最柔軟的部分…… 前年冬天,一群老七中隊的隊員邀我到清泉崗去參加他們的聚會,我很興奮的答應了。 其實,清泉崗基地我去過很多次,二十多年前葛光越將軍在那裡擔任大隊長得時候,他就曾經帶著我將整個基地走遍,只是那時的我是懷著參觀的心情,將所看到的實際景物與多年來所聽過的清泉崗故事,去印證一番,所以當時是相當的興奮。 所以,這次跟七中隊的隊友再回清泉崗時,我更是有舊地重遊的感覺。 許聯隊長除了安排大家參觀新設立的「美軍足跡館」之外,還讓全體回到當年他們的中隊作戰室、警戒室去回味當年他們的軍中生活。 我雖然算是個局外人,但是因為探討圈內的故事已經有一段相當的時間,所以我即使不能「回味」他們當年的生活點滴,卻也可以跟著他們的步伐,去緬懷那些曾經再那裏發生過的事情。 在作戰室裡,我想起了1967年12月24日傍晚,孫祥輝少校站在那裡向副隊長唐飛請假的事情,唐飛因為第二天已經安排了一批任務的關係,沒有准假,沒想到第二天孫祥輝就在那次任務中失事殉職…… 在警戒室裡,聯隊長下令擔任警戒的兩位飛行員,模擬接到命令後,緊急起飛的步驟,讓那些老七隊的隊員們緬懷一下他們的過去。當我看到那兩位飛行員在聽到警鈴之後,衝出警戒室,爬上飛機,在機工長的協助下將飛機啟動時,我突然像是看到當年蕭亞民、楊敬宗、胡世霖及石貝波四人衝出警戒室奔向他們各自座機的景象。他們四人那天駕著星式機衝進陰霾的天空之際,他們的名字也進入了空軍捍衛台灣的史頁,幾十分鐘之後,他們之中有人成了英雄,有人成了烈士。那是台灣海峽上空的最後ㄧ場空戰! 想到這裡,我意識到,警戒室雖然只是位於清泉崗基地跑道頭的一角,但是那裏其實就是捍衛台灣的最前線! 在那兩位飛行員完成了模擬步驟,關車回到警戒室之後,我已是相當的激動,在徵得聯隊長同意之後,我對著在場的警戒飛行員及參觀的七中隊老隊員將我的感想說出,我說我在台灣成長的過程中,兩岸對峙的情況要比目前緊張的多,但是我們老百姓都能生活在安定的環境下,為各自的生活及前途打拼,而絲毫不必考慮到對岸的軍事威脅,然而沒有感受到對岸的威脅並不表示對方對我們沒有敵意,這些年來一批復一批的年輕飛行員,在這個警戒室裡將他們的青春付出,所獲得的代價就是國民安定的生活,我知道目前社會大眾沒有太多人與我有同樣的共識,但是當我如今站在這戰場的最前線時,我卻要對所有曾在軍中服役過的人說聲謝謝。 當我在說那些心中的話時,我真的似乎看見了一些熟悉及陌生的臉孔在我眼前出現,陳燊齡、祖凌雲、唐飛、王止戈、裴浙昆、宋孝先、溫寶良、關永華、顧正華、林秋華及許許多多其他的人,都曾經在那個警戒室裡為國家、為你我付出,他們的貢獻換得了國家與社會的安全,其中有些人還在這個崗位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但是,套句林徽因所說的話:「萬千國人都已忘記,你死是為了誰!」 那天,當我在說這些事時,我竟然激動的淚流滿面。我真是被那些曾在那裡擔任過警戒任務的人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