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外的世界

有位朋友前幾天問我,家父對我連續出版了九本書,該一定很引我為榮吧。 其實,家父在我出版第一本書之前十年就已因病而逝,所以他並未能見到我我所寫的任何一本書。 不過,我想他是會高興我真能將我五十餘年的興趣,變成一百多萬字的九本書籍,雖然他曾極力的打壓我在這方面的任何努力。 民國五十六年一一三空戰之後,台灣電視公司特地到清泉崗空軍基地去對石貝波及胡世霖兩位英雄做專訪,那段專訪將在當時的「時人訪問」中播出。我由電視週刊上看到這則消息之後,就盼望著那天能早一點到來。 那天我放學回到家,立刻將當天的功課寫完,晚餐之後,也不等媽媽吩咐,馬上到廚房將盤碗洗乾淨,擦乾放好。做這些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在節目播出時,老爸沒有理由不讓我看。 好不容易等到八點,電視銀幕上顯出「時人訪問」的幾個大字,同時背景上也演出四架F-104衝場解散的情形,看著那個鏡頭我已興奮到了極點,沒想到就在那時,老爸竟將電視關掉。 「為什麼關掉電視?」我急急的抗議,但是老爸理都不理我,拿起他的雜誌看了起來。 「為什麼不讓我看?」我急的都要哭了,老爸還是不理我。 在父權至上的家裡,他的決定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他不必說什麼,我也知道他是因為平時我在學校的表現,讓他極端的失望,所以他就找了這個機會,也讓我嚐嚐失望的感覺! 那天我究竟沒能看到那個期待已久的節目,而我在學校的表現也沒因為這個打擊而有任何改變,父子之間的關係降到冰點以下,有好一陣時間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互動,他唯一對我說話的時候就是指正我的錯誤,而我也是沈默以對,反正我對那些學校裡的課業沒有任何興趣,也無法達到他對我的期望,那就讓他罵吧。 1970年我到紐約去念大學的前夕,因為所念的科系是航空機械,這與他的期望相差不多,所以他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與我好好的說了一些話,大意就是如果我再不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學得一技之長,那麼以後的日子就不會那麼好過了,因為他總不能養我一輩子,最後他加上一句:「不要再花時間去搞空軍那些東西,那些東西對你的前途一點幫助都沒有!」 當時,我並沒有仔細的去想他的那句話,不過多年之後,當我已經在洛克希德公司擔當要職時,有一天突然記起他的那句臨別贈言,繼而想到:到底什麼東西是對前途有幫助的?難道除了「書本」之外,所有的東西都是沒有用的嗎? 在這同時,我也想到前幾年在台灣時聽到一個朋友對他的兒子說:「你只要把書念好,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 只是,書本中的資料真能應付人生旅途中所遇到的各種不同的情況嗎? 課本上可以教你如何去分析及解釋一個複雜的物理現象,但是不會教你如何在眾人前面去將這個現象解釋清楚。 課本上可以教你會計的原理及步驟,但是不會教你如何在公司內部幾個不同的部門要爭取有限的資源時,如何在洽商的過程中為自己的部門爭取到最大的實惠。 課本上可以教你基本的應對禮節,但是不會告訴你在公餘時間如何去與同事與老闆交際,讓眾人覺得你在團體中不僅是個會做事的人,更是一個讓人願意接近的風趣人物。 家父口中所認為對我前途無用的「那些空軍的東西」,卻是此生中對於我的工作幫助最大的資源。我這輩子所有的工作,除了有幾年是在核能電廠之外,其餘的工作都是與航太有關,因此工作的同事多少對航空有些興趣,而我在這方面所知道的故事,是遠遠的超過一般人,所以在公餘聊天時,總是會有一群人會圍著我要聽我說這方面的故事。也就是因為故事說多了,讓我不知不覺中學到了演講的技巧,後來在工作上要做專案進度報告時,很自然的這個工作就輪到我的頭上,這種情形下,公司高層也就開始注意到有這個可以用的人。 在家父去世之前,有一次我與他談到當年他不許我看電視專訪的那段故事,他已完全不記得那個生活中的小插曲,但是他卻記得每次看到我的成績單時,他心中對我的失望,所以他覺得不讓我去花時間去做任何與課業無關的事,是很正常的事。不過,最後他又加了句:「現在時代不同了,那些課外的東西,也是挺重要的。」 我很高興家父在最後終於贊同了我的行為,只是,我也知道我的那些課外東西能派上用場,是在我先聽了他的話,完成大學課業之後的事。 所以,回答本文開始時那位朋友的問題,我想家父是會為我所寫的那些書感到驕傲的。

最後一位逝去的「八一四」空戰英雄

張光明將軍走了,他以一百零五歲的高齡,於前幾天在洛杉磯過世。他是抗戰初期,中華民國空軍曾參加「八一四」空戰的諸多人中,最後一位逝去的飛行員,他的過世象徵著一個世代的結束,從此之後,我們只有在文字及相片中去追尋那一代的年輕人捨身衛國的史實。據家母告訴我,張將軍與我姥姥家有些親戚關係,所以我記得我很小時候,張將軍曾到過我們在松山的家,那時我對他的印象就是一位穿著軍裝非常帥氣的長輩。後來,我開始接觸空軍的歷史之後,才了解在他那帥氣身影的背後,竟還有著那麼多英勇的事蹟。他在抗戰前一年由中央航校畢業,因此他是空軍中少數由抗戰第一天一直執行任務到最後一天的飛行員。在抗戰初期他所駕駛的美國霍克三型戰鬥機,及蘇俄的I-15型戰鬥機,性能都比不上日軍的飛機,但是他以優異的飛行技術彌補了飛機性能上的不足,在「八一四」筧橋空戰中擊落一架日機,更在往後的八年裡,繼續擊落三架敵機,因而曾獲得四星星序獎章(每一星代表擊落一架敵機)。在國家危急存亡之時,總會有人挺身而出,為國效命,那是仁者之行,不是匹夫之勇。他們的出征,並不是為了名垂千秋,更不是為了光耀門庭,而是時代使命的驅使,是理性與良知的抉擇!那些挺身而出的人當中,有人流了汗,有人出了血,更有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張將軍覺得他能在流了血汗之後,得以在那場劫難中全身而退,是上蒼要給他另一個任務,就是為那段歷史做見證,讓世人瞭解中華民國在那八年當中,是如何的以血肉長城擋住了日本亡華的企圖。抗戰勝利之後,張將軍由戰鬥部隊被調到空運部隊,開始執行戰後復元的空運任務,後來政府在內戰失利,開始往台灣撤退期間,他又奉命籌劃及執行將中央銀行黃金搬運到台灣的重任。雖然他在內戰期間及撤退到台灣的過程中,曾親身經歷過許多難以忘懷的故事,但是他總認為在內戰中軍人的任務實在是相當尷尬,因為不管哪一方得勝,躺在戰壕中的屍體都是自己同文同種的國人,所以他從不願意多談那段期間他在軍中的經歷。身為一個軍人,他最引以自豪的就是他在抗戰中所做的一切,然而目前大陸官方對國民政府抗日的事蹟是故意不提,而台灣民間則是選擇忘記。但是,我知道張將軍在抗戰期間為國家所做的事,在藍天中為國家所留的血汗,卻不會因為時代的不同,政治立場的改變而有所變更,歷史已將他的功勳永遠的烙在白雲深處。

另一個緣份

今天真是非常高興,因為我終於找到一位五十多年前在我小學的上空表演特技的飛行教官! 民國五十二年,我在頭份的六合國小唸六年級,有一天早上朝會的時候,校長正在司令台上對著我們那群小學生大談做人的道理時,突然天上一陣尖銳的噴射機聲傳來,隨之一架F-86軍刀機就空臨學校上空,我從來沒有見過飛的那麼低的飛機,低到我都可以看見座艙內的那頂白色頭盔!那架飛機通過學校操場上空之後,垂直拉起,在操場左邊做了一個跟斗,飛機翻過來對著學校俯衝之際,他又在極低的高度拉起,通過操場上空時又順勢做了一個副翼滾。 當時整個操場上的學生都瘋狂了,在他低空通過時,大家的吼聲及拍掌聲遠遠的超過了擴音器中校長企圖控制場面的聲音,但是那時已經沒有人注意到校長在說些什麼了,對於一群那個時代的小學生來說,那麼驚心動魄的特技飛行表演,所激起的不僅是當場的熱情,更有著對英雄的崇拜,大家都認為那位飛將軍一定是位膽識過人的超人。 那架飛機飛走之後,我的級任導師告訴我們那位飛將軍也是六合國小的畢業生,他的名字是「徐幸發」,當時我就將那個名字牢牢的記在心裡了。 我這一輩子看過許多航空秀展,也看過許多飛機的特技表演,但是在六合操場上空的那場特技表演,卻是印象最深的一次,因為那是在一個封閉的社會中,一次讓我大開眼界的表演。 民國七十六年,經由祖凌雲將軍的介紹我認識了當時的空軍總司令陳燊齡將軍,也由那時起我開始大量的接觸與認識空軍的飛行軍官們, 那時每當我認識一位新的飛行員,我都會問他認不認識那位「徐幸發」教官,但是我失望了,每個人都搖著頭說從來沒聽過這位人物。 後來,我也覺得大概此生已失去與那位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相見的機會了,所以我只有將他的名字藏在心中,不再詢問。 前幾天,當我又想起這個名字時,我突然意識到當初老師只是將他的名字告所我們,並未寫在黑板上, 「徐幸發」只是我根據老師的發音所揣測出來的三個字,那麼那位飛行員的名字該是與那三個字的發音相當近似。而既然是頭份的六合國小的畢業生,那麼他的籍貫該是「台灣苗栗」! 於是我就根據這兩個條件在我的資料庫中試著去尋找,結果很快的我就在41期的畢業名單中發現了一位籍貫是「台灣苗栗」的「徐辛華」! 有了這項資料之後,我立刻打電話給41期的張光熙教官,去問他有關這位「徐辛華」教官的事,沒想到張教官在聽到這位徐教官的名字時,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他是客家人」! 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興奮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那時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我尋找了五十餘年的人了,因為頭份是客家人的城鎮! 張教官在聽了我的故事之後,立刻將由他們同學錄上將徐教官的地址及電話給我,要我直接去聯繫。 我本來有著馬上打電話的衝動,但是一來怕電話中說不清這件事,再來又怕人家見是國外來的電話而不願意接,所以我就寫了封信將這件事的原委向徐教官說明,並謝謝他五十餘年前的那場特技表演,因為那場表演對我此生有著相當大的影響。 信寫好之後,我就將那封信以網路傳給我在台灣一位仍在空軍中服役的朋友,請他替我先打個電話去詢問那位徐教官,是否是六合國小的畢業生?是否在學校上空做過特技?如果都是肯定的話,那麼就替我將那封信投郵。 今天一早,剛開電腦就看見那位朋友的回應,他已與徐教官取得聯絡,而且徐教官還真是那位在我學校操場上空做特技的教官! 我看著電腦上的訊息,想著這又是我與空軍之間的另一個緣份,五十餘年前那架低空通過學校操場的軍刀機,在藍天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卻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而憑著這個印象,在半個世紀之後我終於找到了那位坐在那架飛機座艙中的飛將軍!

抉擇

今天下午在舊金山機場送小女兒上飛機,她在臨出關之前,給了我一個擁抱,並在我耳邊說:「Don’t worry, dad, I will be alright.」我點了點頭,對她笑了笑,並祝她一路順風。 看著她慢慢溶入TSA安檢人群中的身影,我意識到這次不僅是我們父女間的分離,更讓我看到了生長在兩個不同世代的人,在思想上的重大分歧。 她這次搭飛機並不是回她原來的居住地,洛杉磯,而是前往芬蘭,去與她的男友相會,然後兩人將會前往非洲的塔桑尼亞,去攀登Kilimanjaro高山! 她本來是一家國防工業公司的工程部門專案經理,負責無人飛機的導航研發工作。那個工作相當的繁忙,為了維持專案的進度,她及她的同事們曾連續工作七個月,連週末都不得休息。我因為也在國防工業公司工作多年,非常了解在進度的壓力下,工作人員的福祉總是在上級的考慮之外,所以只有以我本身的經驗來勸導她,並將一些中國的一些傳統古訓,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解釋給她,希望她能挺過那段艱苦的時期,並期待日後的回收。 但是她在去年十月時卻告訴我,她已決定在那個專案完成之後,向公司請一年的長假,去好好輕鬆一下。我聽了之後大驚,她的事業正在衝刺的階段,而且我由以前的同事處得知,她是公司重點培育的人才,這由她在三十二歲時就被賦予無人機導航規劃的重任就可以看出,現在突然將這些辛苦贏來的果實拋棄,不是太情緒化,太任性了嗎? 她似乎知道我一定會說一些道理來勸阻她的決定,於是在我還沒開口之前就先告訴我,她她已取得她老闆的同意,而且她是經過詳細的考慮才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希望我不要再說些「我的」道理來增加她的困擾。 然後這個三十六歲的小女兒,給我這個六十四歲的老頭上了一課相當重要的「人生課程」。 她對我說,這幾年她發現我與我的朋友們在談論過去的人生時,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說當初我們是在多麼艱苦的情況下奮鬥,才能在這塊土地上創立我們的家園,似乎我們整個的人生都在奮鬥,都在打拼,說的是為了「家庭」,但是,我們有真正的去享受過「家」的溫暖嗎?她覺得我們的生活是為了工作,而我們卻從沒好好的去享受過「生活」。 「等等,妳這麼說就不對了,我不是不喜歡享受生活,也不是不願意去度個長假,但是我有責任,我必須顧好這個家,同時讓妳跟妳姊姊能唸大學。」我試著讓這個小丫頭了解,每個人活著都有他必須盡的責任。 「我很感激你對我們所付出的一切,我只是覺得為了這個你所謂的「責任」,你錯過了許多可以讓你生活更美好機會,你那麼喜歡飛機,飛行,想著去巴黎看航空展多少年,但是從來沒去,你真覺得如果你去了的話,我們大學就唸不成了?」我開始了解她的觀點了。 「但是你也不必去請一年的假吧,等妳回來公司不見得會有適合的事給妳了?」我還是想提醒她該以事業為重。 「我本來是要辭職的,但是我老闆建議我請長假,用停薪留職的方法出去看看這個世界,我很感謝他替我留一條後路的方法,但是,如果真像你所說的,回來沒有合適的工作的話,我可以另外去找一份工作,這份工作不錯,但不是我唯一的選擇。」看樣子她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為什麼要去非洲?為什麼要爬那麼高的山?那不是太危險了嗎?」我企圖用另一種方式來改變她的心意,但是話一出口,沒等她回應,我就知道我又輸了。 「嗨,老爸,記得你以前告訴我們的一句話嗎?飛機停在地上最安全,但那並不是製做飛機的目的。至於為什麼要去爬Kilimanjaro,那是藏在我心中多年的一個夢想,這次碰巧Patrick也想去,所以我們就決定結伴去,再說,我已經三十六歲了,現在不去以後就去不動了,那將是一個終身的遺憾,比失去一個工作更可悲!」她竟認為一個在我看來是屬於「娛樂」性的夢想,比一個正規的工作重要?但是,我也知道日後當她到了退休的年紀,這趟非洲之旅在她的回憶裡所佔的份量,絕對超過她所做的任何專案。 那天和她聊過之後,我不只一次的去想她所說的話,我是錯過了許多可以讓我生活更美好的機會,所以在我回想往事時,我總是會為一些所沒有做的事感到遺憾,但是,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在遇到那些機會時,我是否會做出一些與當初不同的選擇呢? 其實,我是該信任她的,她的思路一直是相當的清晰與敏銳,她在唸大學時,所實習的公司告訴她,如果她願意將每星期的實習時數增加到二十小時的話(當時她每星期實習十五小時),公司可以替她負擔學費,但她婉拒了公司的這個建議,因為她知道在增加實習時數之後,她將無法在四年內畢業,而畢業後一年的薪水將超過公司所付的學費。大學畢業後,在同學紛紛去買新車時,她卻將錢存下,在畢業後的第二年成為所有同學中第一位買房子的人,這都證明了她對每一件事都做過了詳細的考量及計畫。 […]

謊言的代價

多年以前,我在Pratt Whitney飛機發動機公司任職時,有一天經理將一份履歷表交給我,要我看看,因為那位應徵者是來自臺灣,經理表示他不知道那位應徵者所寫的「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在台灣是個怎麼樣的學校,同時經理對履歷上有一年多的軍中資歷也表示不解。 我看了那份履歷之後,發現那人的資歷還真不錯,台大機械系畢業,在空軍中服役時曾擔任F-104的修護官,來美之後又在德州大學取得機械碩士的學位,於是我對經理說,台大在台灣可是一流的大學,在空軍的那一年是每位國民所必須要服的兵役,並不是如經理所想的不適應軍中的環境,而提早除役。 經理聽了之後,決定請他由德州前來面談,並表示在面談時,我也該在場,給他一些意見。 公司的人事部門與那位應徵者聯絡後之後,替他定了一個星期之後由德州飛到康州哈特福市(Hartford)的機票,也幫他租了車子及訂了旅館。因為兩地之間的時差加上要在芝加哥轉機的緣故,所以公司將面談的時間放在週二的上午,這樣他在週一下午到了之後,還可以休息一下。 面談當天,那位應徵者給我的第一個印象很好,他就是我們那個年代道地的台大學生模樣,看起來就是相當聰明與能幹,當時我就覺得如果沒有什麼太大問題的話,他一定會被雇用的。 他也還真是相當的精明,對經理問他的所有問題都答的相當精準,我問了他有關他在空軍中服役的情形,他說他在三大隊二十八中隊待了一年多,我問了一些三大隊裡我所熟悉的名字,他也都能說出他們所屬的單位,我看了看經理,他也顯示出相當滿意的神情。 就在那時,與我們一同參加面談的人事部門代表突然問他,昨天飛來康州的一路還順利嗎,飛機有沒有誤點?那位應徵者微笑著回答說,一路相當順利,飛機沒有誤點。 面談後,經理,人事部門代表及我三個人,開會討論要不要雇用那位應徵者。經理及我都覺得那人相當不錯,會是一個很稱職的員工,沒想到人事部門代表卻持相反意見,他表示「絕對」不可以雇用那人,因為那人不誠實,會說謊。 我與經理都楞了一下,他怎麼知道那人不誠實?會說謊? 人事部門代表說,他問那位應徵者有關前一天搭機的情況其實是有目的的,因為那人在沒有照會公司的情況下,私自與航空公司聯絡,將飛機票改成前一個星期五由德州出發,並且將目的地改成紐約市的拉瓜地亞機場! 我及經理都非常訝異的問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他表示因為公司所買的是全額機票,所以可以隨時更改而不需另付罰款,但航空公司會將所有更改的行程通知付費者。 人事部門代表表示,那人一定是有朋友在紐約,所以利用這個機會先到紐約去找朋友,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如果那人直接告訴公司,公司也會同意,即使在面談時被問到這個問題,他如果誠實回答,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是他卻選擇欺騙,這是在西方社會最為人詬病的一種行為! 經理聽了之後,立刻同意人事部門的建議,我也了解這種事的嚴重性,所以也就沒再多言。 那位應徵者大概一直到今天都不知道那次面談失敗的真正原因,說不定他覺得雖然沒有被雇用,但是卻會為得到了一張免費到東岸的機票,而感到沾沾自喜? 謊言也許會暫時的讓你躲過責難,但是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真正失去了多少!

他的犧牲「值得」嗎?

在眾多臉書的留言中,有位朋友覺得高少校的殉職,是相當的「不值得」,因為中華民國不是個值得他去犧牲奉獻的國家。 我不想在這裡與他去爭論「中華民國」是不是個值得我們為他去犧牲奉獻,那純粹是個人觀感的問題,只是我想說,愛國並不是做生意,所以不能用「值得」或「不值得」來衡量。如果純粹以價值的眼光來看,那麼碧潭一千多個英烈中,哪個人的「死」是「值得」的? 在我這個年紀所說的話,也許一般年輕朋友會覺得是「陳腔爛調」,但是我的經驗卻告訴我:凡事必須要先有付出,才會有結果。我們在工作上努力付出,家庭才得以溫飽及生存。 有人聽了這個比喻會說:與這相比,富二代並未付出,為什麼他們卻可以盡情的的揮霍。我的答案是,因為他們的先人曾做出了付出,他們才可以有揮霍的本錢,但是如果他們一昧的揮霍而不付出,那們他們的日後,或是他們的子孫就會得到他們這種「付出」的後果。 不管你的政治傾向是什麼,但無可否認的我們是在「中華民國」的保護傘下長大的。任何一個執政的黨派對於這個國家都有過貢獻,也都犯過一些錯誤,只要最終功過相抵之後的能量是「正」的,不是「負」的,那麼國家就會繼續的進步。 一個國家的強大是看他國民生活的水平,目前台灣的生活水平要比五十年前富足的多,這是國家經濟提昇的後果,但是是誰給了我們一個安穩的環境來發展經濟? 除了經濟的進步之外,今天我們可以在臉書上大放厥詞的來述說我們的觀點,及對政府的不滿,這不也是另一種進步? 我們在這個自由的環境下,享受著經濟發展的成果時,有誰會想到那句英文諺語:There is no free lunch,(沒有白吃的午餐)?在這我更要加上一句: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不是沒有代價的)。 世上從沒有不勞而穫的事,我們如今可以享受到一個安全的環境,那是因為有一些人曾經了國家的安全而付出,如果我們像富二代似的盡情揮霍這看似免費的自由,那麼我們日後的處境其實是很可悲的。 在有人懷疑高少校的付出「值得」或「不值得」時,我要說:如果用現實的眼光來說,他其實用他的「不值得」換得了你我的「值得」!

乍開驟謝的碧血黃花

一架我國長駐在路克基地的F-16在訓練飛行時失事,飛行員高鼎程少校隨機墜地殉職。 當我聽到這則消息時,胸口頓時像是挨了一棒子似的透不過氣來,又是一架飛機失事!又是一位飛行員隨著他的座機化作天邊一縷煙雲折翼而逝! 雖然我知道,只要有飛機繼續飛行,這種事情就會繼續的發生,但是我卻還是忍不住的會難過,會為那位年輕逝去的生命感到婉惜。 我不認識高少校,但是我知道我們對藍天、對飛行有著相同的嗜好,更是同樣的深愛著我們的國家,只是他為了國家,竟做出了最終極的奉獻! 由任務派遣單看來,那只是一項訓練飛行,但是那種訓練的過程卻毫不輸真正的空戰,前參謀總長陳燊齡曾告訴過我,那種訓練的驚險度就像是在玩命似的。在那玩命的訓練過程中,他們學到了如何在真正的戰鬥中,讓敵對的飛行員喪命的絕招,也藉著他們那些嚴格的玩命訓練,使我們這群老百姓能在戰時得以保命! 海峽上空自民國56年的113空戰之後,已經有49年沒有出現過任何硝煙,這種狀況讓社會上的許多人認為,目前的兩岸情勢下,我們其實並不需要軍人,因此,軍人在社會上的地位不若從前。 只是,不知那些人是否認同,一個四十餘年從未被偷過的房子,是不是就可以將大門的門鎖拆去不用? 沒有戰爭並不表示軍人沒有用武之地,反而更是證明了因為他們存在,才能讓國人免於戰爭的荼毒。 美國在越戰期間做過統計,每五位殉職的飛行員中間有四位是在訓練時喪生,只有一人是在戰場上為國捐區,而經由那些犧牲的飛行員,美國在全球的利益得以確保。由這個統計資料,同樣也可以說明碧潭的那一千多個土墳,就是台灣安定環境的基石! 碧潭的每一坏黃土下,埋葬的並不只是那位烈士有形的軀體,他們家庭的幸福也隨之葬在那黃土之下。 高少校的兩位稚齡兒女,在他們日後成長過程中,將不會有父親的陪伴,他們對父親的印象將只是那掛在牆上的相片。而萬千國人在這新聞淡去之後,將不會記得鳳凰城郊外的那縷黑煙,及那位為了我們國家而羽化的生命! 但我在日後再訪碧潭時,會記住在一月二十一日那天,在亞利桑那州藍天上的那朵乍開驟謝的碧血黃花!

寫在唐飛傳出版前夕

終於,唐飛將軍的傳記要出版了。 認識唐將軍是遠在二十多年前,那時我獲得陳燊齡總司令的批准,前往尚未對外開放的軍史館參觀,因而認識了當時處理這件事的政戰部主任唐飛將軍。 當時對他的第一個印象,並不是有關他本人,而是他的名字。我那時想著這一定是他參加空軍之後,所改的名字,要不然哪裡會那麼巧,出生時所取的名字竟和他日後所從事的職業,那麼的吻合。但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在他出生時,他的母親還真是希望他日後能成為一個飛行員,將日寇趕出中國,才將他命名為「飛」。 在認識他之後的幾年間,我與空軍間的關係日漸濃厚,我們見面的機會逐漸增加,同時在與一些空軍老兵的訪談之間,多少會聽到有關他的一些事情,於是我就慢慢的開始真正認識與了解他。 黃東榮教官在談到民國五十三年的國慶閱兵撞機事件時(詳情請閱「飛行員的故事」第一集),就曾表示唐飛在那時就顯出了他的「大將之風」。那天在兩架飛機相撞之後,空中大編隊中的通訊系統亂成一團,每個飛行員的耳機中都充滿了互相詢問的聲音,這使情況更加混亂,空中總領隊及編隊中的眾多上、中校們,竟無人出面控制情況,而當時只是少校的唐飛,見狀竟挺身而出,在無線電中呼籲所有人員保持無線電靜默,他那平穩的聲調,聽在大家的耳中竟有著相當的威嚴,通話系統竟然真的靜默下來。 他在戰爭學院受訓的時候,對副校長蔣緯國將軍認為空軍在戰時的主要任務是支援陸軍,持有不同的觀點。在當時戰爭學院的環境下,受訓學員通常是不會對著教官,尤其是副校長,發表不同的論調。但是,那天唐飛卻站起來,將他的論點說出,這個舉動曾給當時的同學們留下相當深刻印象。 以上這兩件事使我認識到在需要的時候,他是會挺身而出,做該做的事。 後來,他在軍中的職位日漸高昇,所擔負的責任也漸趨沈重,我們之間的見面的機會也就相對減少。但是,在新聞上卻經常可以看到他的動態,尤其是在民國八十五年飛彈危機的期間,更是經常看到他處理危機的新聞。民國八十八年,景美女中的女學生在軍史館中被士兵強暴殺害,那件事的嚴重性遠遠的超過洪仲丘事件,唐飛在處理那件事情的態度,是整個事件沒有像洪案一樣惡化的最重要原因。 2002年到2013年之間的十一年之間,我因工作關係,幾乎每週都到洛杉磯出差,天天住在旅館裡的日子尚能忍受,但是餐餐在外吃館子卻是一件很難適應的事,那時也住在洛杉磯的唐將軍,就經常邀請我到他們家去晚餐。 一來是因為張大姊的菜在眷村裡是出了名的,再來就是不願意一個人在外面吃晚餐,所以我在那段日子裡經常的到他們家去吃晚飯。在餐後的閒聊時,他總會將一些當初他在軍中飛行的往事與我分享,這使我更加的想到他們家去晚餐,去同時滿足我的口腹之慾及對探索空軍歷史的渴望。 2005及2006年我相繼出版了陳燊齡將軍的回憶錄及「飛行員的故事」,唐將軍對於我在那方面的努力,給了相當高的評價,於是我就趁著那個機會,表達我想將他的一生記錄下來的意願。 當時唐將軍聽了我的請求之後,表示他願意讓我將他在空軍的那段生涯,以「飛行員的故事」那本書的筆法記錄下來, 給對航空有興趣的年輕人及新一輩的空軍飛行員們做一個參考。至於他最後一段的公職 ,行政院長的階段,他覺得我離開台灣太久,對於國內的政治圈內的敏感度不若我對空軍圈內的事件來的清楚,所以她決定由他本人來執筆。 至於他在離開空軍之後,在副參謀總長執行官、參謀總長及國防部長任內的歷程,牽涉到台灣與美國及一些非邦交國之間的機密協商,他覺得那些協商的內容相當敏感,同時在台灣及美國都屬於機密,所以那一段經歷目前並不適合付諸文字。 所以他只希望我以他的空軍生涯為主,讓一些有志於航空的年輕一輩的朋友們,由他的角度去了解,一位空軍飛行軍官養成的經過,及當初空軍的軍士官兵們如何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捍衛著這一塊土地。 明朝後期的名將袁崇煥,曾寫過一首相當有名的詩「邊中送別」: 五載離家別路悠,送君寒浸寶刀頭。 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問去留。 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本不為封侯。 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 當我讀到那句「橫戈本不為封侯」時,心中有著相當的感觸,那不就是唐將軍最佳的寫照嗎?他在尉、校級軍官期間執行作戰任務時,從未想到日後的升遷問題,而且他早期在軍中的發展,其實並不是一帆風順,校級軍官階層他就做了二十二年,與他同期的同學相比,他的晉升是比較緩慢,而且他更因制度的改變,曾成為空軍中空前絕後的「上校」聯隊長(聯隊長是少將編制),但是他卻沒有任何怨言,因為他的信念一直就是「將任內該辦的事情辦好」,至於升官,從來不在他的考量之內。然而就是他的這種性格使他得到上級的肯定,使他日後竟能成能我國歷史上少數的幾人,能做到文官及武官的最高職位(行政院長及參謀總長)。 […]